未成年犯第五章赵亮和周洪打架三

（五）

“我不拿他们也带不回去。”周洪的话明显有些心虚。“队列里别说话！”民警警告着他们。F城监狱路边一家茶馆，陈国军和周洪的父母面对面坐着喝茶。“别怪我多嘴啊，里面这些孩子都有心理障碍。他们有着很强的逆反心理，我们跟他们沟通，需要用良好的方式。如果我们长期采用一种已经无效的沟通方式与他们进行沟通，即便他们内心感到父母说的话是对的，他们表现出来的也是逆反行为，甚至对父母的话来个彻底地、彻底地……那个网络词语叫什么？”周洪父亲立刻说：“是屏蔽！”陈国军一拍脑门，说：“对对！彻底给你来个屏蔽。”周洪父亲无比佩服地对陈国军说：“老陈，你说得太对啦！”“你闭上嘴！你天天没事就在网上，也没看你说出几句有用的话，看看人家老陈！”周洪的母亲白了丈夫一眼。陈国军看到这情景，哈哈大笑起来，并帮周洪爸爸“解围”。晚饭后，未成年犯在F城监狱篮球场开展文体活动。两个篮球场中，一个打整场比赛，另一个是打两个半场。赵亮等人穿着统一印有未成年犯监区标识的运动服在进行整场比赛的对抗赛。两个队分别穿着蓝白相间的队服，这是监区为未成年犯球队专门准备的。高树勤在离篮球场几米的绿草地上坐着，周洪坐在他前面一米处。“你和赵亮打完架后，矛盾是不是激化了？”“不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那就是出狱以后，大家再较量是吧？”“那哪会，这里的事情是这里的，关系好的常联系，不好的各奔东西。结了仇的，也要看出去后的情况。”“你认为你们俩出去会是什么情况？”“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都是想逞个能，树个旗而已。”“那你们可以交上朋友吗？”“应该可以吧……”“为什么呢？”“现在做朋友的条件不是有这么几项嘛，当过兵、下过乡、蹲过仓、嫖过娼……”换了一个环境，周洪变得健谈起来。高树勤听周洪刚才说的“做朋友的条件”也忍不住笑起来。之后，高树勤提起另一个话题：“这次接见，听说你摔了电话？”周洪低下头不说话。“我就不明白，你和赵亮在这里争了几年，出去还可以当朋友，你妈妈生你养你十几年，你却不愿意原谅她，好几年都不肯跟她说句话。这个心理逻辑可让我这个队长想不通啊！”周洪抬起头回答：“报告高队，我不想谈这个话题，我们能换个话题吗？”高树勤点点头：“好！今天我们就谈到这，找个机会再聊。你先去看比赛吧！”周洪单手撑地，站起来向篮球场走去。高树勤在后头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球场上，赵亮一个漂亮的过人后三步跨篮。球进啦！场外的未成年犯纷纷为他鼓掌。陈国军一家三口围着餐桌吃晚饭。陈国军嘴里嚼着饭说：“赵亮看起来沉稳多了。”陈亮回答：“我看出来了。”“他爸爸还没有去看他？”陈亮妈妈问。陈国军咽下饭回答：“慢慢来吧。”陈亮妈妈生气地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丫头，能不能把你那个教育科的警察借给老爸一用？让他陪我去J县城搞一个家访。”“老爸，什么我的呀，我又没和他有什么合约。”陈亮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老爸也趁机替你再考察考察。”“老爸，你找他一起出差就出差，扯我干什么呀！”陈亮妈妈一听他们的对话，就瞪着眼睛问：“亮亮，你还真给妈找一个监狱警察当女婿啊？”陈亮回答：“妈，有什么不好的吗，他单纯、执着……”陈国军这时插一句：“还有一条，听话！”陈亮妈妈看到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的，说：“哎哟喂！你们这又是背着我搞‘阴谋诡计’呀！”陈家父女开心地笑着。陈亮接着说：“老爸，你别跟他太亲近，他还不是你女婿。你对他正常点,我还要考验他一段时间。”“你看看你这丫头吧，现在就开始给人家上夹板啦，你怎么不像我啊?”“老妈，我要感谢你！”陈亮哄着妈妈。陈亮妈妈反驳说：“胡说，我在你们陈家委屈过你们老的小的哪一个？我就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陈亮继续哄着：“妈，你不是常给我讲你那些苦难家史吗？我这是从反面总结出来的道理。”陈亮妈妈用手点着陈亮的脑袋，数落丈夫说：“你看看，真就是你们陈家的人，心眼儿可真多。”陈国军笑着说：“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陈亮妈妈一脸愁样，说：“我那当着监狱警察的好姑爷呀，你可真委屈，没进陈家门，就被陈家人吃定啦。”陈家三口又是笑声一阵。F城监狱篮球场上，未成年犯在整队，民警在清点人数。他们报完数，民警下令起立，队列便向监区行进，走在队列最后的是高树勤和带未成年犯去接见室的那个民警。“怎么样，跟周洪谈啦？”“谈一次不会有结果的，我已经告诉他，我们还要谈。”“不会吧，你告诉他再谈，他不就做好思想准备，想好怎么应付你啦？”“和他说了至少他也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我给他留下问题，让他去琢磨琢磨，总比他像一块石头一样油盐不进好啊。”“这些孩子啊，就是难琢磨，怎么就跟自己的妈妈较上劲了？”民警苦笑道。高树勤也笑着说：“这有什么，现在的未成年犯十个有八九都认为是父母欠自己的，和父母较劲正常啊。”“其实我们也有过，就是没有这么……”队列到监区院里时，他俩停止谈话，向院里走去。

（六）

J县城客运站，一辆长途公共汽车开进广场停稳后，旅客陆续走下车。陈国军先走下车，他身后是关工委维权部负责人老于。王小力今天穿了件T恤衫和一条七分裤，还背着双肩包，里面装的是他们三个人的生活用品。他们三个人走到临街大门，陈国军向客运站门卫打听道：“J县一小怎么走？”门卫用手比画着，说：“顺这儿向前一直走，第三个红绿灯向右转，再走个七八百米就到啦。”陈国军谢过人家后又问：“那公共汽车站怎么走呢？”门卫笑着说：“老同志，这小县城哪有这个，倒是有出租车。”陈国军三人再次谢过门卫后走出大门。王小力一扬手，一辆出租停过来。王小力把两位老人送上车后座，自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小王啊，咱们得说好，关工委可没有这笔费用。”陈国军打趣地说。王小力满脸笑容，回答：“您放心，苏监和王区长都交代了。您二老这也是帮助我们做工作，该花钱的我们出！”陈国军看着老于，两个人笑了起来。出租车窗外，J县县城里商铺相连，叫卖声嘈杂。到了J县第一小学门口，出租车靠边停下。陈国军和老于相续下车，老于跟在陈国军身后朝校门口的警卫室走去。王小力付好车费后，小跑着追上两位老人。“您找哪位？”校门口的警卫走到陈国军面前说。“我们找周老师或者他太太彭老师。”陈国军回答。“哎呀，不巧啊，彭老师和周老师刚出去，说是回省城，给老人过生日。”警卫看着刚刚两位老师走去的方向说。陈国军愣了一下，又问：“那校长在办公室吗？”“找校长？请问你们是什么单位的？”警卫问。陈国军拿出工作证，警卫看后还给他，用手比画着说：“左边这栋教学楼，上三楼再往左边走到底就是校长办公室了。”陈国军三人谢别热情的警卫后，便走进教学楼。

（七）

未成年犯习艺车间顺着通道往门口走，就是民警在习艺车间的值班室。这个下午，带班的高树勤和周洪正在谈话。“高队，这样谈下去会影响我下午的习艺成品工效。”高树勤冲他一笑，说：“这个理由也站不住，你是知道的，监区根本不在乎你们的这点工效。放心啦，我用笔勾一下,你今天下午的工效就是谈话。”两个人沉默了起来。“说说看。”高树勤打破沉默说，“在一起服刑的斗来斗去的狱友，出去就以狱友为条件成为好朋友。那么，生你养你，带你来到世上的母亲就不可原谅？你认为这个理由可以站得住脚吗?”周洪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她在我们家太凶，管我管得太严。遏制了我小时候的成长，我很不快乐,说什么望子成龙，其实让我憋得喘不过气来。我到了这里,她每次来看我总是大声训斥、大声责骂，所以我干脆当她在唱戏……”J县第一小学的一间教室里，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一行大字“热烈欢迎省关工委来我校调研”。用课桌临时摆成的半圆形的桌子四周，坐着陈国军和校领导等人，更多的是老师和一些小学生。一些老师和学生还围着桌子坐了第二圈、第三圈。这是J县第一小学当天下午为陈国军他们举办的一场座谈会。一位老师在发言，他说：“道德教育课我们当作教材，但是考核的标准却和其他主要课程不一样。”“怎么不一样？”老于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着发言的老师问。那位老师回答他：“没有标准，出的试题又都是很空洞的概念，有的还是过于政治化的口号。另外,现在老师和家长的关系不同过去。”陈国军笑着问：“有什么不同啊？能不能说得详细点？”那位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过去，老师对学生严一些，家长会支持、感谢。现在的孩子娇贵，老师批评严厉一点，有些学生就会哭哭啼啼，家长就会到学校吵吵闹闹，有时还大打出手。所以，很多老师上完课就走，不想跟学生多说，也不想多管学生。”“能再具体点吗？”老于又提示道。那位老师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有一个学生几天没来上课，老师在办公室严厉批评了他，这个学生转头就冲出教师办公室。过了几天，家长就打电话到学校告状，还来学校扔了老师的课本。老师反馈，他的孩子几天不来上课，只是批评了一下他，家长就说是老师太凶，把他的孩子吓得不敢去上学。”老于又问：“学校不能开展一些能与家长进行双向沟通的活动吗？”另一位老师说：“我们也定期召开家长会，可现在很多家长觉得麻烦，由找各种理由不参加。有一次，我给一个家长打电话请他来开家长会，他对我说‘哎呀老师，我已经把孩子交给你啦，该出的钱一个也不少，你没看我忙得很吗’，我问他在忙什么，他说……他说他在打麻将！”这位老师惟妙惟肖的陈述引得大家笑了起来。校长这时插话道：“他们说的这些，应该是少数家长的行为，但是这些少数行为却深深地打击着老师们的热情。”未成年犯习艺车间值班室里，高树勤和周洪还在谈话。“你进了监狱，最心痛的是你母亲。她对你大喊大叫，是她心痛的另一种反映，她并不是在怪你，她是用了一种不正确的、恨铁不成钢的方式在表达她对你的爱。我想她到了晚上，一定是泪流满面，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高树勤见周洪在认真听着自己讲话，就笑着说：“你不是喜欢打赌吗？我和你打个赌，你只要对你妈妈说一声‘对不起’，你妈妈的情绪肯定会全线崩溃。怎么样？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周洪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高树勤。J县第一小学会议室，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学生在陈国军的点名下发言，他说：“我爸爸不会用道理教育我。我一有错，他不是大声吼我，就是举手要打我。他唯一的道理就是让我有出息，当大官。可是……可是我就是想快乐地活着，不得病，健康地成长。”一位女老师接过这学生的话说：“其实，我们和家长一样，也想让孩子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很多家长一味要求孩子成龙、成凤，不考虑实际情况。我建议，国家要出一套严谨的青少年道德教育实施方案……”陈国军边听边认真做着记录，他抬头看着发言的女老师，自己也在深思着。

（未完待续）

End

主编：庞钧友责任编辑：平之出品：正清和文化正清和文化原创作品，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鹿松林，男，汉族，年10月生，内蒙古牙克石人。曾担任海南省电视台台长，海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省政府新闻发言人，北京广播学院兼职教授，海南省电影电视艺术家协会主席等职务。年退休，被聘为品牌中国战略规划院特约研究员。曾荣获第二届中国“百佳电视艺术工作者”称号。先后出版论文集《特区广播电视简论》《让节目更好看》，散文集《闲情絮语》《红腰带》《唠嗑儿》，纪实小说《狱火——职务犯监区那些事儿》、纪实小说《未成年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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